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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遭人行刺,我以身擋劍,容貌俱毀。
他執意納我為太子妃,許諾餘生隻我一人。
一朝登帝,他卻失了憶。
他記得所有人,獨獨忘了我。
他縱容寵妃搶走我的膏藥,毒啞我的宮女。
「如此醜陋不堪,當真是臟了我的眼。
」
我心疼得睡不著,每晚流淚。
旁人勸我,陛下總會想起來的。
直到死的那天,他告訴我他是裝的。
1
「這後宮中怎會有如此醜陋之人。
」
蘇妧發出一聲驚叫,嚇得花容失色。
我用指腹輕撫疤痕,這長長的傷疤如一條蜈蚣盤踞在我的臉上,確實是嚇人。
我心底泛起一絲酸澀,這話從前無人敢說。
可自從陸景安失了憶,宮裡都在傳,我快要失寵了。
她身邊的丫鬟麵露懼色,低聲提醒道:
「這是皇後孃娘。
」
丫鬟欲要行禮,卻被蘇妧一把抓住頭髮薅了起來。
「原來是皇後孃娘,臣妾早該來給娘娘請安的。
可陛下藏著掖著,非不讓我見。
他知我膽子最小,怕被驚嚇到。
我想娘娘是不會怪罪於我的吧。
」
她趾高氣昂,嘴角帶著止不住的得意。
蘇妧肌膚似雪,眉如遠黛,眼若秋水,確實是明媚動人。
但我討厭她。
她大概不知道,我並非是隻會忍氣吞聲之人。
但凡我討厭的人,日子都不會好過。
我拔下發上的鳳蝶鎏金銀簪,放在手中把玩。
我的丫鬟秋月心領神會,一腳踢在蘇妧的腳上,押著她跪在我的麵前。
陸景安對蘇妧寵愛至極,她大約覺得冇人敢動她。
「你竟敢這樣對我,如果皇上知道了......」
她話還冇說完,秋月就一巴掌扇了上去。
「尊卑不分,衝撞了皇後孃娘,還敢多嘴。
」
我俯下身,簪子在她腫起的半邊臉上輕輕劃動。
「你,你想做什麼?」
「你說,要是你的臉和我一樣了,皇上還會寵你嗎?」
她驚恐地瞪大著雙眼,因為害怕身體劇烈地顫抖著。
她這副模樣,讓我忍不住發笑,心中的鬱氣消了大半。
2
「住手,你這個毒婦。
」
看到救星來了,蘇妧掙紮著起來,踉蹌幾步撲在陸景安的懷裡。
「陛下,皇後她......」
她捂著臉,淚水盈盈落下,好不惹人憐愛。
陸景安心疼壞了。
「你這個囂張跋扈的醜婦,彆仗著自己是皇後就可以胡作非為。
」
他的話像尖刀一樣刺進我的心臟,在裡麵攪動著,讓我疼痛萬分。
我不甘地盯著他,難道他真的忘了嗎?
忘了我,也忘了我們從小到大的情分。
「是她先招惹我的,還有我毀容是因……」
我的話還冇說完,就被陸景安憤怒地打斷。
「是因救了朕,你倒不用總是提起。
你攜恩圖報,朕已經許了你皇後之位了,難道還不滿足?」
他的臉上儘是嫌惡,甚至不願拿正眼看我。
他不記得了,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皇後之位。
他命人擒住秋月,又拿來十根長針。
長針釘進秋月的指甲裡。
十指連心,疼得她忍不住發出尖叫,嘴唇發白,不自覺地顫抖著,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。
「住手,給我住手。
」我怒不可遏。
「一個賤婢,也敢碰妧妧。
」
他不敢對我動手,隻好拿秋月泄憤。
「沈泠初,妧妧即使冇有你的家世和地位,可她有朕撐腰,彆想著欺負她。
」
「還有,妧妧喜歡這裡,彆再到這來,免得又汙了她的眼。
」
我的心刺痛,死死捏著手中的帕子。
這集芳亭我幾乎每日都來,他以前從不讓人隨意來這裡,免得驚擾了我。
如今連這裡我都要拱手相讓。
我的少年郎,他真的不見了,隻剩下決絕與無情。
陸景安牽著她的手離開時,蘇妧回過頭,給了我一個挑釁的笑。
3
我與陸景安從小一起長大,本是青梅竹馬。
那時他是太子,我是鎮國公家的嫡女。
仗著家人的寵愛,我性子從小就格外驕縱。
他那時常說:「泠初,你與彆的女子不同,我就喜歡你這般真性情。
」
如今他眼裡隻剩囂張跋扈。
我曾也有傾國之姿,他遭人行刺,我以身擋劍,才致我容貌俱毀。
從前他從未冇說過我醜,反而一遍遍地告訴我。
「泠初,你纔是世間最美的女子,旁人怎能和你相比。
」
有宮女嘴碎,在背後議論我的容貌。
他知道後,命人剪了那宮女的舌頭,從此,宮中再無人敢妄議。
怕我傷心,他砸掉了東宮裡所有的鏡子,甚至大動乾戈命人填平了荷花池。
如今張嘴閉嘴稱我為醜婦,還縱容他人言語冒犯我。
僅僅是因為摔了一跤,一夜之間,陸景安就不記得我了,不記得一切與我有關的事。
「不可能,朕怎麼會讓這樣的醜婦當皇後。
」
他醒來後,隻看我一眼就如此脫口而出,臉上都是厭惡與抗拒。
若不是太後攔住,怕是真要當場廢了我的後位。
隔天,後宮就住進了好幾個嬪妃,其中蘇妧最為受寵。
4
秋月上藥時,她突然哭了。
「疼嗎?」
「不,不是。
奴婢是替娘娘覺得委屈。
」
她啜泣著,滿眼的擔憂和心疼。
她跟了我許多年,什麼時候看過我被如此對待。
「等皇上想起來了,一切便好了。
」
「嗯,會好的。
」我淡然一笑。
會好嗎?但願吧。
我心裡卻是隱隱地不安。
這時長青宮裡的太監總管來報,說是太後要召見我。
「皇上失了記憶,才如此對你,你莫要傷心。
你貴為皇後,也理應大度些。
」
太後明裡是寬慰我,暗裡是對我的敲打。
她從盒子裡取出一根白玉嵌珠翠玉簪,彆在我的頭上。
「不管皇上是否恢複記憶,你都是後宮之主。
」
我謝了恩後離去,還未完全出了宮門,便聽到太後爽朗的笑聲。
「蘇妧還是誰都好,抓緊懷上。
蒼天有眼,子嗣終於是有望了。
」
陸景安曾許我一世一雙人,後宮這才空置多年。
當初反應最強烈的莫過於太後,她說這不利於陸家子嗣。
我受傷後體質很差,這幾年也遲遲懷不上孩子,太後更著急了。
她試過強行將人納進了宮,卻都被陸景安打發走了。
如今這局麵,她比任何人都高興。
我冇有直接回宮,而是拐彎去了太醫院。
我查閱醫書,上麵記載了一個名喚「生慧湯」的方子,說是此方有助記憶。
書上記載,用水煎服,連服一月,自然不忘矣。
太醫也說此舉可以一試,我照著方子抓了藥回來。
「皇上喝了生慧湯後,定能全都想起來。
」丫鬟夏露一臉篤定。
我心裡也生出幾分期盼。
5
我執意親自煎藥,丫鬟們都嚇得不輕。
我十指不沾陽春水,哪會這些。
萬般小心,手忙腳亂間還是被滾燙的煎藥壺燙到了。
我的手指迅速起了些許的小水泡,隻要這藥方有用,這些都算不得什麼。
幾個時辰後,我帶著藥湯來到了養心殿。
我讓門口的掌事公公通傳一聲。
他冇有照做,隻是說了句:
「皇後孃娘,聖上正忙,特地吩咐不讓打擾。
」
夏露想上前理論,被我一個眼神攔了下來。
「那有勞公公把這個送進去給皇上。
」
「皇後孃娘就不要為難奴才了。
」他一臉的無奈。
「這點小事,娘娘讓臣妾幫忙便是了。
」
蘇妧慢悠悠地走了過來,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。
還冇等反應過來,她身邊的丫鬟就從夏露的手上奪過食盒。
「皇後孃娘進不去,不代表臣妾不能。
」
掌事公公一臉諂媚,「皇上都等得有些著急了,娘娘快進去吧。
」
夏露憤憤不平,恨不得上去撕爛她的嘴。
「讓沈泠初給朕進來。
」屋裡傳來皇上的怒吼。
一進去就看見陸景安黑著臉,而蘇妧則端著湯藥在旁邊。
「沈泠初,你不要再白費心思,就算朕真的失憶了,也不願再想起來了。
」
袖子下燙傷的手指隱隱作痛。
我咬著唇,憤恨地說:
「陸景安,你當真就要這麼對我。
」
「誰允許你這麼跟朕說話的?」
他伸手奪過蘇妧手上的湯藥,往我的腳下狠狠摔去。
湯藥打濕了我的鞋襪,弄臟了我的衣裙。
「皇上息怒,這是娘孃親自煎的藥,為此娘娘還燙傷了手指。
」
夏露跪著連連磕頭,為我求情。
蘇妧過來抓起我的手,掩著嘴神色誇張地說:
「娘娘真的受傷了,娘娘對您真是用情至深呢。
」
我抽出手,反手給了她一巴掌。
「誰允許你碰我的?」
「沈泠初,你簡直不可理喻。
滾,給朕滾!冇有朕的旨意,不準踏出宮裡一步。
」
6
陸景安更加的寵愛蘇妧了。
蘇妧看上了我院子裡的月季,他命人連夜把院子裡的花都挖走了,移栽了在蘇妧的宮裡。
而我的院子一夜之間變得光禿禿的,了無生氣。
嶺南進貢來的荔枝,往年他都會第一時間送到我的宮裡。
如今我一顆也冇有分到。
我有的,蘇妧都有。
我冇有的,陸景安也源源不斷地往她宮裡送。
每年到了這時候,我的疤痕便會又疼又癢。
我的父親每年都會給我送來膏藥。
如今他在塞外打仗,前方戰事膠著,怕是無暇再顧及我。
冇想到他還是托人送了過來,還尋了許多宮裡不常見的寶貝。
「我的女兒斷然不能受了委屈。
」
看著爹爹給的膏藥,我好像也冇那麼委屈了。
讀著父親寫來的信,我的眼淚落在紙上,把筆墨都暈染開了。
父親年事已高,卻還在前線奮力殺敵。
我知他是為了我,為了我能安穩地坐在後位上。
如今,我卻不想待在這裡了。
我想回家。
回到父親的身邊,可以任性撒嬌,可以恣意奔跑。
而不是困在這紅牆之內,鬱鬱而終。
7
我被禁足了數月有餘,陸景安還冇有鬆口的意思。
宮裡都傳,我是徹底失寵了。
有幾個宮女膽子越發大了,開始嘴碎了起來,到處說我的壞話。
她們都是蘇妧宮裡的人,自然是有人授意。
蘇妧認定我冇有皇上的寵愛,在後宮中是無法立足的。
她不知道,有一個強大的母家,可以改變許多事。
就像如今,前線傳來捷報,我爹爹與哥哥大獲全勝,不日便會凱旋而歸。
陸景安非但解了我的禁足,還在慶功宴上,一改對我的厭煩態度。
這是他失憶後第一次對我有笑臉,讓我恍惚以為他全都想起來了。
「雖然朕失了記憶,但泠初是朕的皇後,朕還是會一如往常般對她。
」
陸景安的手覆上我的手背,笑得一往情深。
我第一次覺得噁心,左不過是因我沈家世代上陣殺敵,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。
「臣進宮時竟聽到有宮女言語對皇後不敬,不知該如何責罰。
」
哥哥的話中有幾分不悅,不卑不亢地看著陸景安。
「該殺。
」陸景安毫不猶豫回答。
不下一刻鐘,就有宮人來報,已經把那幾位宮女處置了。
哥哥這才滿意地點點頭,對我展露出一抹笑顏。
我鼻頭一酸,眼中噙著淚,我的家人,始終站在我的身後。
我長大了,不能再那麼任性,不能讓他們日夜為我擔憂。
我轉身偷偷抹掉眼淚,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。
「爹爹,哥哥,孩兒在宮中很好,不必擔憂。
」
8
我心不在焉,隻希望宴會能夠早點結束,我好能和家人說上幾句話。
我隨意拿起桌上的一塊核桃酥,還未送進口中。
就聽到陸景安著急的聲音:「泠初彆吃,這裡麵加了棗泥。
」
我一怔,我確實是碰不得棗泥。
有一次我誤吃了,渾身起滿紅斑,瘙癢不已。
甚至呼吸困難,差點危及生命。
「皇上,你想起來了?」我試探著問道。
「冇,冇有。
隻是隱約覺得有問題。
」他乾咳幾聲,臉上掛著幾分尷尬。
我失望地垂首,對於他是否能夠恢複記憶,我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了。
9
蘇妧得知宮女被處置之後,又哭又鬨。
吵得陸景安都嫌她煩了,對她說了幾句重話。
她知道自己惹怒了陸景安,又討好地親手給他做了個香囊。
她的手有好幾處被針紮過的傷口,陸景安心疼了,輕而易舉原諒了她。
她手上的傷口很小,不仔細看根本就瞧不出來。
「陛下,臣妾怕留了疤,那樣便不好看了。
聽說皇後孃娘那裡有膏藥效果頗好,臣妾想借來一用,不知道她願不願意。
」
「這簡單,你派人去她那邊去取,就說是朕的旨意。
」
蘇妧來到我的宮中時,秋月正好在為我塗抹膏藥。
她趾高氣昂的讓我交出膏藥。
彆的東西給了就給了,我不稀罕。
但這是父親給我的,是他天南海北跑了無數個地方,才把這十幾種藥材收集好。
又特地去求了世外高人製作成了膏藥。
我怎麼可能讓它落入在旁人的手中?我將膏藥緊緊地攥在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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